母亲， 一条孤独的船
作者：王   东

      情到深处人孤独。
      父亲去世后,母亲就硬要回乡下老家一个人居住，这一住已经差不多六年了。尽管我和弟弟隔三差五地回去看望,但总感觉母亲离我们越来越远。前不久回去给父亲上坟，我顺便为母亲测血糖,当我握住那双干瘪的手，刹那间,我的心头一紧，这是不愿伤害时光的温馨的瞬间接触，那一滴殷红的血液,在针头的刺痛下格外揪心。

      尽管回老家的路已经完全硬化并十分宽阔，这些年来已经走了无数回，但在那一刻，才恍然觉得这条路在不知不觉里已丧失了方向。望着母亲佝偻的身影,我不知道怎样优美地走进母亲心里。
      这是怎样的情感啊,到底哪一处在隐隐作痛？
      母亲的眼神总是水一样平静。
      其实，我们都知道，母亲不愿和我们的一起生活，她不想给儿孙们添麻烦，她选择了孤独。
      母亲是一只船，当她一天天老去，当我们一天天长大，当她已无力再划动船桨的时候，在生命的某个拐弯处，我们都先后下了船，她便成为了一叶小舟，花自飘零水自流。

      时间的流动，我感到了极其微妙的失落，母爱是一个悄无声息的结局和开始,我该怎样报答母亲的良苦用心和真情?
      我知道母亲已经漫不经心地通过了人生75岁的驿站，为了我们的未来安好，她情愿选择孤独地活着，以一已清净，度过未来的时光。
      母亲的手曾经那样温暖有力，把襁褓里的我们用她的热度一天天暖大。在母亲的臂弯里，在母亲的怀抱里，在母亲的呵护里，我们长大成人。直到我们都有了爱人，有了家，也有了自己的孩子。

      我知道，我是无法理解母亲忍受了怎样的孤独，尽管母亲始终没有让我们看见她凄楚的泪水。
      我也知道，我无法说服母亲的执拗，尽管厚道的妻子也曾多次劝说母亲回城和我们一起生活，但终归母亲没有同意。她说，她已皈依佛门，戒荤已经数十年了，一起生活不方便。
      我的任何清醒的凝望就是一团待燃的火源，希望在心的磨盘上碾压成无数碎片，将一切开始未达到燃烧的温度化为灰烬，这是怎样的心愿啊。

      日子仍在一天天流逝，面对母亲，我只有愧疚和无言。
      随着母亲年岁的增加，这种日子渐渐临近于最后的苦难，接近绝对安宁的生活方式已经不多了。唯一的期盼和行为就是无所适从的感性与理性的碰撞。
      我能向母亲保证的只有面对万物和所有的人尽量做到真善美，却无法保证陪伴母亲的孤独和清静。
      失望，是一片由初春到晚秋的叶子，是一片忧郁凝成的冬天里飘飞的雪花。我开始懂得生命的意义，开始理解母亲独居的良苦用心和母爱的无私与伟大。

      母亲习惯了孤独，这是母亲的气质，但也不仅是母亲的气质。
      我捧着自己的脸，长久地凝望窗外，一遍遍回想母亲从前的艰辛。春天，家里没有粮食和蔬菜，母亲便领着我们满田野的寻找苦麻菜、黄花苗，各种能吃的给我们充饥度日。夏天，迎着雨后的彩虹，我们一起跟着母亲捡地软。秋天，因为父亲在县城工作，农忙回不来，母亲一个人对着拌桶打谷子。冬天，母亲教我们搓草绳，偷偷到集市买了，换回家里的零花钱……

      一颗星星突然化为流星，突然摆脱了原有的运行轨迹而发扬光大，这是一种绝对的奉献。我尊重母亲的选择，尊重母亲的生活方式，尊重母亲的习惯，没有把我们认为吃最好的、住最好的、穿戴最好的就是最大的孝敬强加给母亲，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孝心。
      顺其自然，随心所欲，她的晚年生活不一定幸福，但一定不会痛苦。
我们能看见太阳，却不能接近太阳；能感受太阳的温暖，却始终不能感受他的全部。
      母亲，其实就是我的太阳，去关爱母亲的精神和灵魂，要比关心她的吃住行更有价值。
      我若能看到母亲的淡然和舒坦，能不能钻出世俗的牢笼和眼光，我已经觉得所有的结局都无关要紧了。

      把我交给石子、交给流水、交给路。把我交给泥土、交给田野、交给四季，
      交给最朴实、最朴素、最真实的母亲吧!
      哦，愿我们的瞩望，能为母亲这条孤独的船，守望她自在地漂泊，自由地航行！

      【作者简介】王东，陕西汉中人，大学文化。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农业银行作家协会会员、陕西省金融作家协会会员、陕西散文学会会员、汉中市作家协会会员、汉台区作家协会会员；陕西金融作家协会汉中金融文学创作中心主任，汉中市赤土岭文化交流协会副主席。先后在《中国金融文化》、《中国城乡金融报》、《中国信合》、《西部金融》、《丝路金融文学》、《汉中日报》、《衮雪》、《汉中群众文艺》等刊物和众多网络平台发表经济、金融论文、通讯、小说、散文、诗歌、影视剧本等100余万字。